雨中落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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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熱夏的豔陽似乎快將柏油路上的人群烤熟，嘶啞的蟬鳴在源源不絕的熱流中唧唧響著，天空藍得彷彿水彩，牆上掛著的時鐘滴答走過昏沉的午後。

又是一冗長的夏季。

01.

廚房的抽油煙機轉個沒完，黃瀨涼太一回家見到的就是青峰大輝擦著額頭的汗在鍋碗瓢盆之間搗鼓的模樣，黃瀨縮在廚房隔間用的玻璃拉門上，探頭瞧了幾眼。

「小青峰要不要我幫忙？」

青峰大輝又抹了一把額際的汗水，「不用，快好了，你先去開冷氣吧。」

黃瀨伸手擦了幾下，青峰嫌他愈擦流得愈多，只好作罷去客廳打開冷氣，坐等飯煮好。

等到青峰上菜，兩人坐到桌前時黃瀨才發現今天除了三菜一湯還多了一小盤黑黑的東西。

「鰻魚……」黃瀨涼太扁著嘴，瞬間軟趴趴的趴了下去，在餐桌前沒有形象的戳著一盤黑漆漆的菜餚。

「今天在市場看到在特價，就買回來了。」青峰大輝揚了揚眉，沒等黃瀨做垂死掙扎，把鰻魚夾了一大坨到他的小盤子上，「真的不想吃再給我吃。」

黃瀨涼太夾了一口到嘴裡，也不是說味道不好，就是想到這生物原本滑溜溜的感覺渾身寒毛會立刻豎起，黃瀨涼太沉默，想使出淚眼汪汪攻勢，卻發現青峰看都沒看他這裡，逕自看起了不遠處的電視節目——

好吧，黃瀨涼太敗陣，吃就對了。

青峰大輝回過頭來看到的就是黃瀨涼太臉皺成一團跟鰻魚奮鬥的畫面，他覺得有些好笑，故意逗他，「我煮得不好吃？」

「不是！」黃瀨趕緊搖頭，順帶夾了一口到自己嘴裡，「好吃好吃好吃！」

「哦，那這幾天都來吃鰻魚好了？鰻魚炒飯、鰻魚蓋飯，鰻魚湯？」

「屁啦不是吧——」黃瀨涼太一聽，馬上恢復了內心真誠的想法。

「哈哈哈哈，你也太好騙了。」青峰大輝笑了幾聲，把黃瀨那邊的鰻魚重新夾回自己碗哩，不理對方的控訴埋頭吃了起來。

02.

那時候在帝光時青峰大輝是知道黃瀨涼太的，而且常常看見他。

作為校內紅人又身兼模特兒，這樣的身分無疑是學生時代眾女孩追隨的對象，而那人的長相就如同他的名氣那般，亮黃得耀眼。

好像有次他被留下來課後輔導，從教室窗旁一眼掃到操場附近草叢旁的那個晃眼的傢伙，他收下了隔壁班班花的告白信，在女生羞臉笑著離開後轉身投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其實青峰不覺得這人很壞，他只是好奇，人前笑著人後憂鬱，哪來的小說男主角，這世界只要有籃球不就很快樂嗎？青峰大輝這樣想著好久，直到他鬼使神差地投擲出了那顆球，將黃瀨涼太一球砸進了自己的世界。

對，他就那樣把那名笑得燦爛有時候能說出沒心沒肺的話的人招來了自己這，傷害過他、喜歡過他，甚至愛過他。

哦不，是一直愛著他。

黃瀨涼太記得某次暴雨來襲的課後，他和青峰1on1到很晚，似乎也是在夏天將至前的梅雨季，那日風雨飄搖，彷彿撼動整個城市，大樹上的鳥巢搖搖欲墜，黃瀨對那天的記憶卻全是青峰大輝。

他記得青峰無意間的溫柔，記得青峰懵懂時的臉紅——他想其實他知道那時候的他們是互相喜歡的。

跑到暫時避雨的遮雨棚內，大雨傾瀉如注，青峰大輝把乾淨的衣服和毛巾全部塞給了黃瀨，然後抓了一把錢塞進褲袋就狂奔到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關店了，很好，再跑。

黃瀨涼太等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甚至以為一世紀就這樣過去了，雨聲瘋狂的敲擊他的耳膜，他緩緩蹲了下去，濕冷的身體換上乾淨的衣服後傳來陣陣的暖意，不知是他的錯覺亦或真是如此。

他腦海有清晰的畫面，是那個黝黑膚色的男人帶著把雨傘衝回來的記憶，在他輕輕地從臂彎裡抬起頭時。

霎時黃瀨涼太真以為闖入了什麼神明，是在暴雨中的廣闊海洋，深藍得不可思議，溫吞的波浪夾帶沙子撲上岸際，而眼前全是深深潛入心中的大海，由裡至外，徜徉於深海中，浮在海面的波光倒映於金黃虹膜上，青配黃，閃著晶亮的色彩。

甚是美好。

如果要問說那天的青峰大輝有什麼記憶，他會說他已經忘光了絕大部分，畢竟大雨奔跑之中青峰的頭髮貼在臉上，額前不停地滴下水滴，讓他眼前模糊一片。

不過他倒是有一幕清楚的畫面，在一片氤氳中，他跑得飛快，握著傘柄衝進了雨棚內，眼前人眉目疏朗笑容明亮，像明燈似的點亮了黯淡的黑夜，那畫面留在他的腦海裡歷久彌新。

青峰大輝後知後覺得想通為什麼到頭來還是喜歡黃瀨涼太的笑臉，尤其是對他時的笑臉，明明以前覺得黃瀨難過時還要笑，看了自己也不開心的。

他想大概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愁眉苦臉，讓人見了就想看他展顏。

而那對象是自己，他會更加的感到——

03.

黃瀨涼太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青峰大輝老樣子的在客廳處理警察的公務，前陣子抓到的犯人要交詳細的報告書，這種事後工作對青峰來說特別煎熬，但黃瀨涼太很喜歡，他喜歡看他家男人工作的樣子，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不過從側面來看，青峰大輝的俗氣海灘褲特別顯眼。

年輕時總覺得愛情就要轟轟烈烈瘋狂迷戀，稀哩糊塗的栽進坑裡，毫無理智的碰壁撞牆，回頭才說著那就是愛。結果到頭來經歷了人情世故才曉得平淡真理，愛意純真，細水長流便是最大願望。普通人不就是如此？瑣碎的日常中，柴米油鹽和蔥爆油炸裡頭，混雜出來的是香的、所見所聞是甜的，譬如他看著青峰難看的盤腿坐姿撐開了大褲衩，還是覺得滿心歡喜。

他細細端詳著青峰大輝的臉，仍帶有少年時的英氣，就是眉眼之間的皺褶老是在那裡，要他主動撫平才會安好歸位。

青峰大輝握住了習慣性揉他眉頭部位的手，能感受到絲絲暖意與愛戀，就這樣恣意昇華在日復一日的年華歲月，未曾有過消退。

其實早在更早，青峰大輝就知道，他這一生只能認栽在這了。

04.

「你生日那天，就後天，我可能趕不回來，這幾天有個案子跟會要開。」青峰大輝邊扣著刑警制服的鈕扣，邊轉頭對賴著床的黃瀨涼太說道。

「唔……」

「早餐放在電鍋裡，記得吃掉。」

「嗯。」

「出門啦，掰。」

「小青峰路上小心……」黃瀨涼太昨晚被折騰得很慘，腰很酸，他氣若游絲地喊完之後就倒回床裡繼續睡大頭覺，直到接近中午醒來，才想起電鍋熱著的愛心餐點，趕緊爬起來梳洗之後拿出來，是稀飯和味噌湯。

默默在心裡說了一聲我要開動了，黃瀨涼太握緊筷子，趴了一口飯，還有些餘溫，小青峰的手藝神速進步，挺好吃的。

黃瀨涼太突地想起早上青峰的話，不免有些哀戚，不過也已經是成年人了，也不是小女生，紀念日什麼的晚過或沒過其實沒什麼差別，反正一整年裡天天相處，能感受到愛就是愛，不會因為這一兩天產生變化。想到這裡黃瀨再度打起了精神，晚上他接了個CASE，要是幫忙拍幾組照片，這三天青峰不在他得過得和平常一樣好才行。

05.

隔天黃瀨租了一堆影片回來看，乾脆就宅在家裡度過，到了傍晚青峰還是沒回來，看來真的忙到走不開，果真到了生日當天一早青峰依然不在，雖然早有心裡準備，黃瀨涼太免不了沮喪一陣，不過沒等他失望太久，他就發現今天也安排了工作，匆匆換上衣服後他叫了車往公司過去。

下班回來時黃瀨涼太提著從街上飲料蛋糕店買來的切片小蛋糕回家，路過幾間獨立小房和社區看得見窗戶的亮光，歡聲笑語和飯菜的香味傳了出來。

十萬人間煙火，每一盞燈背後都有他們的人生故事。

進門的時候黃瀨涼太覺得有些異樣，特別是滿房的飯菜味還有炸物下油鍋發出的滋滋聲音，客廳冷氣似乎剛開，還沒涼透整個家，但黃瀨涼太的心卻隨著薰風鼓脹了整個左胸口。

哦，是我的小青峰回來了。

青峰大輝從廚房拿出最後一道炸雞，邊擦著油膩膩的手邊吹了個口哨，「噢，大壽星回來啦？」

哦，是我家黃金汪回家了。

青峰笑得特別得意，霄藍瞳孔有化不開濃郁深情，那怕光陰變遷，黃瀨涼太知道，他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拉著他的手入席，餐桌正中央擺著塊提拉米蘇六吋蛋糕，青峰大輝朝他舉了個裝了紅酒的高腳杯，「生日快樂啊，涼太。」

看著青峰眼底下的黑眼圈，黃瀨涼太有些眼眶發熱，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臉頰，跟著笑了出來。

沒什麼不好的，看，多麼幸福。

黃瀨涼太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靜默了一會，睜開眼後吹熄了蠟燭。

「邁入三十歲，新階段不過一樣帥！」

「什麼願望說來聽聽？」

「許了小青峰變成大胖子。」

「你確定真的要這樣……？」

「當然是開玩笑的，哈哈哈。」

「嘛，不過我大概也猜得出來。」

「欸——讀心術小青峰——」

「什麼鬼東東。」

湍急的河流聚集了天上的雨滴，匯聚於此，萬生不息。

在這樣喧囂的年華裡，一生所願，不過來世亦攜手共走。

而日久歲深中，還有許多個明天，還有長長久久的安好歲月。

FIN.

久違寫青黃，可能有些葉黃後遺症，手生……(ry

瀨瀨生日快樂！愛你！小青峰更愛你！